第五章 1. 后来当吕元把这段故事写成小说的时候,他把这一天的早晨称之为“诸鬼的黎明”,而我们的整个故事在这一天清晨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一切都没有先兆,就像和平日里一样宁静的日子,高琴和吉娃娃按惯例去叫田冶起床。吉娃娃神采奕奕地在307的门口敲着门,一边敲,一边还扯着她的大嗓门在唱歌。“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高琴笑着打断她的破喉咙继续发出噪音。就在这个时候,像往常一样房门打开了。 田冶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吉娃娃万分惊恐地叫一声。 田冶的眼瞳没有神采,脸色苍白,红红的嘴巴微翘着,诡秘地微笑着。“你们好。”她声音冰冷地向两个女孩问好,然后走出房门。 中国红的旗袍在东面窗户透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绣着的金丝银丝直晃人眼。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走在着腐朽老式的地板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高琴拽着心口,吓得倒退两步。 “田冶……小姐,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啊。”田冶从长长的衣袖中伸出同样苍白的手,去摸高琴的脸,“你们怎么了,有什么奇怪吗?” 女演员的手凉凉的,在这炎热的盛夏根本就不正常。尖尖的红指甲触在高琴脸上的瞬间,她浑身起了痱子。 “喂,你们两怎么了?有什么害怕的。”这哪是原来田冶那柔美圆润的嗓音啊,干瘪、阴冷,根本就如同是鬼魅在说话。 吉娃娃忽然想到了:“难道她被幽灵付身了?”这个看似迷信的此时此刻就如同魔咒一般充满力量,吉娃娃的脑子毫无一点怀疑地相信了它,然后“妈呀”的大叫一声,向她的房间处跑去。 高琴同样战战兢兢,但还有的一丝理性尊严迫使她站在穿红旗袍的女子面前。颤声问道:“田冶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吓唬人啊?” “吓唬人?”她歪了一下脑袋,黑色的头发一下子盖住了她的脸,只有一只眼睛在发丝之间眨着,不知为什么,高琴想起了午夜凶灵。心一下子又被拽紧了,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逃开。就在这时,另外三个房间的女孩子都闻声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离她们最近的乔依娜从306房间走出来,粉色的纱裙子还没穿好,露出她那窄窄的肩头。 “达令。”田冶回转过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乔依娜,说,“你很漂亮啊。” 乔依娜打了个冷战,然后她看清了田冶的穿着打扮。出乎高琴她意料的是,乔依娜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田冶,你今天要给我们上如何扮演一只鬼吗?” “鬼?”田冶又歪了一下脑袋,“怎么了,我穿这身旗袍不好看吗?以前你不是一直说我穿红色的旗袍最漂亮吗?” 乔依娜不笑了,正色道:“田冶小姐,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玩笑?”田冶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有些气乎乎地走到乔依娜身边,正色地对她说,“达令,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单独谈谈。” 她擅自走进乔依娜的房间,警察局长的女儿皱着眉头跟了进去。房门啪得一下关上了,高琴、吉娃娃还有区阳、葛文绘都聚集在门边,不道德地扒在门上偷听。 “哇。你这个疯女人干什么?”乔依娜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声地嚷着,接着门碰的一声跳开了。田冶像飘一样地走出房间,嘴里喃喃地说:“达令,你怎么了?” 四个女孩子望见了乔依娜那张愤怒的脸,在她的左脸颊上有一个十分清晰的红唇印。 “你这个疯女人!”乔依娜大骂一声,奋力关上了门。 四个女孩一阵巨寒,不知是不是也该从田冶身边逃开。看来还是区阳胆子大一点,她向前踏出一步,和田冶说话了。“田冶小姐,你还记得今天你要干什么吗?” “当然了,和你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沙锅馄饨,然后给你们上课,昨天我们讲到表演的感情问题,今天继续啊。” 没问题啊,四个女孩不约而同的想。 “田冶小姐,你穿这么长袖的衣服不热吗?”区阳又小心翼翼地问。 “热?不,没有,一点也不热?”她笑着,给人以阴森森的感觉。“走吧,再不去吃早饭,上课就来不及了。” 又如同是飘一般的,田冶踏着没有声音的步子向楼梯口走去。女孩子们同时在旗袍的下面看到了她脚上的红色绣花鞋。“被鬼付身了。”她们又不约而同地想到。 2. 午夜的时候,哭泣玛利亚的门徒们没有睡觉。她们蹑手蹑脚地聚在309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商量着什么。 “高琴,你确定田冶她已经睡着了吗?”区阳问。 “我确定,而且就照你吩咐过的,我在刚才给她喝的可乐里放了安眠药。我确定现在我们可以进她的屋里去了。” “好的,现在我们就进去拿她的那双绣花鞋。”区阳抵着门轻轻地走向过道。 “喂。”乔依娜带着不屑的口气说,“你真的要搞降灵会,别胡闹了。田冶那女人故意跟我们恶作剧。” “可是她有什么必要跟我们恶作剧呢?”吉娃娃反问说。 “我怎么知道,也许做演员的都有些心理变态吧,难道你们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鬼?” “我不相信。”高琴说,“但有时候不得不信。你说吧,这几天来,田冶就跟我们出去过一次,这些红色的绣花鞋和旗袍哪来的?那天来的时候,我们都有帮她一起整理衣物,并没有看到一件红色的东西。” “我也同意高琴的说法。”葛文绘接话说,“凭我这几天对田冶的认识,我认为她不是一个没事会搞恶作剧的人。” “就凭你们的认识?”乔依娜这句话更伤人,“说不定是她男朋友抛弃了她,所以人格分裂呢?” “人格分裂的话,不会在给我们上课时恢复正常的吧?” “那更说明了她是假装的。” “那好,如果乔依娜你不愿参加降灵会的话,你可以回去睡觉。”区阳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们的楼花一样。 乔依娜一个敷衍地微笑,“哎呀,我发发牢骚都不行吗?毕竟你们没有被她亲过嘴啊。” 吉娃娃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乔依娜在她身后紧紧掐了她一把臀部。一边用手捂着她的嘴,一边轻声地说:“嘘——” 站在307室门口的高琴,用钥匙打开了门。 “干的好,”区阳说,“如果田冶把门的插销插上,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呢。” “早防着了,你们陪她去吃饭时,我把插销给拆了。”葛文绘表功道。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透过走廊里的灯光。五个女孩子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女演员,直挺挺地仰面躺在那,身上依旧裹着那席红色的旗袍,脚上也穿着那对绣花鞋,与早上不一般的是,她的脸也被一块红色的就像是古装剧里面的新娘方巾给盖着。 整个景象恐怖之极,就如同突然间看到了一具红色的尸体。 吉娃娃嘶哑着嗓子,抖声问道:“她她她……没事吧。” “没事。”走在第一个的区阳看了看田冶仍然起伏有序的胸脯,说,“心脏还在跳呢。” “切。”有人说了居脏口,“真像个女鬼似的。” “区阳,你还是快点把她那双鞋脱下来吧。”高琴一边说,一边身子向走廊退,吉娃娃也跟着她一起往后倒走。 区阳三两步地走上前,然后克制住自己,尽可能震惊地从一身红的女子脚上脱下鞋来。看着那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区阳淡淡地说,“田冶的脚冰冷。” 葛文绘眉头和身子同时一抽,然后和大家一起离开307。高琴又把房门给锁上,然后她们回到309。 “好了。”区阳说,“现在我们有了这双鞋就可以把附在田冶身上的冤魂给召唤出来了。” “真的可以?”高琴问,“你清楚召唤的方法?” “下午我问过吕元了。虽然东西方的召唤术,方法不一样,但是实质是差不多的。好了,现在你们必须围坐在桌子四周,保持安静和不要动。” “喂,有你来召唤吗?小心到时它从田冶身上下来再附到你身上。“乔依娜提醒说。 “没事,放心吧。不去触犯它的话,她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为什么它要找田冶的麻烦啊?” 区阳又瞪了乔依娜一眼,“你们快坐好吧,我要关灯了。”说罢,区阳点上两只白蜡烛,将它们插在四方小桌的两旁,插稳妥以后,随手关上灯。 区阳返身坐回她改坐的位子上,一张紧张的脸,在微微的橘色烛光中摇曳着。一双绣花鞋,一个吕元不知从那找来的太极图,阴阳两鱼上分别写着是和否。在太极图的下面是一张六六三十六格的表格,每一格里有一个字母或者数字。 区阳扭头看看两边大气不敢出的舍友们,轻声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高琴不自信地回他,其他人同样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你们……不要怕,没事的。”区阳明明自己说话也不顺溜,“那么我开始了。”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念了一堆其他人听不懂的咒语后,最后说道:“有请这幢楼里的幽灵降灵。” 一语说罢,闭上嘴巴,瞪大了眼睛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似乎吹来了一丝风,微微的,微微的,又停了。 就在这些女孩子凄凄惨惨之时,台子上的绣花鞋动了一下。两支白烛的火光也一阵晃动,差一点点就熄灭了。女孩子们的心被吊到了嗓子口,但谁也不敢乱动。 “请问,是幽灵大人驾到吗?” 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区阳问着话,把手里的一支笔指向台面的“是”上。 “嗒。”台面抖动了一下。 区阳一阵激动,但更加小心翼翼了,“您好,我不想冒犯您,但是有些事我们必须了解。您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吧。” “嗒。”台面又动了一下。 “那么我们问您一些问题您会回答,对吧?” “嗒嗒。”台面连续抖了两下。 “您不会?”区阳又把手里笔指向“否”字。 “嗒嗒……”还是连动两下。 “嗯?”区阳迷惑了,转眼看了一下她的伙伴,高琴说话了,“是不是您会回答一些问题,而不是所有的问题?” 区阳把笔转向“是”字,台面抖动了一下。 “区阳。”乔依娜说,“你把‘是’与‘否’撤掉吧。幽灵大人会和我们交流。‘是’就抖一下,‘否’就抖两下。” 主持降灵会的女孩又露出不悦的表情,对着空气说,“幽灵大人,我们撤走这些繁琐的东西,您同意吗?” “嗒。”台子抖了一下。乔依娜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把那个太极和那张表格拿走,台子上就只剩下了绣花鞋和蜡烛。区阳第二次回到台子边坐好,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风,把两只蜡烛的火焰也给灭了。 309暗室一片漆黑,在伸手不见五指中。哭泣玛利亚的五个门徒继续她们的降灵会。 “幽灵大人。”区阳把手放在台面上,问道“您是这幢楼里的幽灵吗?” 台子动了一下。 “您一直附在这双绣花鞋上吗?” 台子又动了一下。 “那么您为什么要附在田冶的身上呢?” 房间里寂静无声,连风也感觉不到一点。降灵会的台子没有动,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问题是我问错了。”区阳继续说,“对不起,我应该问您,现在您是不是又附在田冶的身上了?” 五个女孩感受到了台子轻而准确地晃动。 “为什么?”高琴突然大声问道,“为什么你要附在她的身上?” 问完,台子连续不断地抖动了起来。不是是,也不是否,而是发怒。其他人吓坏了,慌乱中,区阳双手抓着台脚说,“对不起,大人,我们无意冒犯您,只是这个问题对我们非常关键。” 抖动停止了。 “是不是您想让她为您办些什么事?” “是。”台子动了一下。 “是什么事呢?和您的死亡有关吗?” “是。” “难道您不是自杀。” 台子动了两下,意思是“不是。” “您是被谋杀的?” “是。” “您想报仇?” “是。” “您知道是谁杀了您吗?” 动了两下,“不知道。” “您想让我们大家帮你找出是谁杀了您?” 动了一下。 “对不起,您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您是叫杨璐吗?” 台子抖了一下。“是?” 突然间,台子又抖了一下。 “不是?”区阳惊讶地问道,“您不是杨璐?” 抖了一下,又抖了两下。秒钟之内,台子抖了三下。 所有人都奇怪了。 “您不是杨璐,那您是谁?”区阳继续发问道,“水仙安?” 台子继续抖着,似乎是又一次的震怒了。 区阳试图再次按住台面,去安抚幽灵,但是这一次似乎不怎么管用。 台面继续抖动着,越来越剧烈。 “难道您是袁阿姨的那个女儿?”葛文绘大叫一声,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台面翻了起来。 “啪嗒”一声响,区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其他四个女孩都惊恐不定地站了起来。黑暗中只听到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有小小的哽咽。 主持降临会的女孩摸索着爬起身,同一时刻,309的房门猛地弹了开。 一阵昏暗的过道灯光射进来。五个女孩吓得连语言的功能都已丧失,看着门下站着的红衣少女。 田冶光着脚,瞪着眼睛望着她们。 “我的鞋子呢?”她问道。 “啊、啊。”吉娃娃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高琴的嗓子发干,葛文绘只觉得喉咙嘶哑。 还是区阳胆子大,轻轻地说了一句,“在地板上。” “是你们拿走的?”田冶问,“为什么?” “为了——你。”乔依娜退后一步说。 “为了我?”田冶笑起来,笑得很碜人。 “你被幽灵附体了。” “附体?我被灵魂附体?”田冶哈哈大笑起来,约笑就越使人的心里面发毛。 她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绣花鞋。就在这时,区阳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再穿她们了。” “放开。”被鬼缠身的姑娘威胁说。 “不行。”区阳不妥协,“我不会让那女鬼再缠着你的。” “放开!”女演员的声音更加尖锐、低沉。 “不!”区阳大吼。 接着突然间田冶的手猛力一抬,区阳擒住她手腕的双手一震,身子被田冶那么一甩给狠狠地摔了出去。她踉踉跄跄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当她第二次上来欲图阻止时。田冶的眼神已经全变了。瞪大的眼眶中一团白,一对黑瞳已经龟缩得几乎看不见了。如鬼似魅的田冶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双手一抓,身子一转,把区阳整个身子给翻转摔了出去。 啪的掉在地板上。田冶没有表情地重新穿好绣花鞋,瞥了另外四个人一眼。然后扭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碰上门后,隐隐约约地从她房间里传来了“夜上海”的歌声。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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