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苏环依偎在陆纨的怀里,诉说完了回忆。
林沐风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苏老师,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我怎么没死?嗯?”苏环直视着林沐风。
林沐风瞟了一眼陆纨,点头道:“没错。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杀了你。”
陆纨正欲发作,只听林沐风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有杀你的必要。”
“哦?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必要。”陆纨板着脸说,“小环虽然目击了凶手杀人的全过程,但是至始至终凶手都带着‘魔神’面具。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见到凶手的真面目。”
“我倒是觉得,苏老师知道凶手是谁。”林沐风拍了拍陆纨的后背,“因为在她刚才的叙述中,我听见了‘背影’这个词。而且,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带着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苏环含笑看着陆纨,仿佛在说:“第一回合,你输了。”
“苏老师,要是你……嗯……凭借那个背影,已经怀疑了……怀疑了村里的某个人的话,不妨直言相告。”林沐风斟词酌句地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将深信不疑——无论你觉得那个背影是谁的。”
“刘二汉。”苏环几乎是脱口而出,似乎对这个答案十拿九稳。
“我明白了。”林沐风稍稍欠身道,“打扰了。”他转身是要离开,走了几步,却停止道,“喂,你是要和女朋友继续卿卿我我,还是跟我一起走?”
“我可不叫‘喂’。”陆纨大步流星地抢在林沐风之前出了门。
11.
“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的确很诡异。以至于作为无神论者的我,也一度认为,整个案子并不是人类所做的。”陆纨坐在岩石上,沐浴着凉爽的山风,“当所有线索铺展在我面前时,我只能得出鬼神作案的结论。”
12.
“这就是整个下午的调查结果。”陆纨把一本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扔。
林沐风就坐在桌边,他拿起笔记本,斜睨了陆纨一眼,道:“不顺利?”
“不。”陆纨气冲冲地说道,“是太顺利了——顺利地证明了刘二汉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嗯。”林沐风低声应道,他递给陆纨一张纸,说了句“你看看这个。”便颦眉不语了。
陆纨接过纸,边看边默念——
“一.9:00左右,苏开始洗澡,大约10分钟后,听见卫生间门外传来妇女的惨叫声。
二.9:15左右,苏打开卫生间的铁门,走了出去。于是,她目睹了‘魔神’杀人。
三.9:20左右,苏被魔神迷晕。
四.9:45左右,林、陆、村长来到案发现场——苏的房间。林确认了刘的死亡。”
“这些是最直观的线索。”林沐风一面阅读着笔记本,一面说,“要是把整个过程看作是副拼图,那么现在只缺了唯一的一块。”
“就是9:20到9:45这段时间。”陆纨摩挲着鼻翼。
“没错。”林沐风手里拿着笔,在空中比划着,“想想我们来到现场是的情景。首先,苏老师的房间是一个密室——就在你很鲁莽地砸玻璃窗之前,我检查过。窗自然不必说,是从内部反锁的。而房门的门闩也是插好的,这是老式的门闩,一旦从内部插上,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进来,更不可能从房间外部插好门闩。因此,当你发疯般敲打玻璃窗的时候,整个房间,处于密室的状态。”
陆纨沉默,表示同意。
“那么,第一个疑点就显而易见了——凶手是怎么离开密室的呢?”林沐风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我们还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房间里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妇女——刘嫂,以及被人当作十字架挂在墙上的苏老师。于是第二个疑点也产生了——凶手为什么不杀了苏老师,以绝后患?”
陆纨说了句:“也许是为了留下活口,好让她证明确实‘魔神’杀人。”然后看着林沐风把这两条疑点写在了墙上。
“由于凶手是假扮传说中的‘魔神’杀人,所以,即使是作为目击者的苏老师也无法看见凶手掩藏在面具下的真面目。然而,苏老师却认得背影——她指出了凶手很有可能是刘二汉。我认为,她这么说是有把握的——并且我觉得,这个把握很大——因为村里的男性大多瘦小干瘪,而刘二汉却异常的高大强壮,平日里就十分扎眼。”林沐风绕回到桌子旁,拿起陆纨的笔记本,道,“我相信苏老师当时看到的‘魔神’的确就是刘二汉假扮的。可从你的调查结果来看……”
“这也是我很困惑的地方——刘二汉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的。”陆纨接过话头,说道,“他从8点开始在吴老叔家和一群庄稼汉喝酒,一直喝到了当夜的10点。这两个小时内,有至少十五个人可以帮他做不在场证明,其中包括滴酒未沾的吴婶。”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作案时间。”林沐风摸着左耳的耳环,“那第三个疑点就是——是谁扮演了‘魔神’?”
“我也来说几个疑点。”陆纨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为什么要选择在苏环的房间里杀人?苏环的房间位于半山腰,距离山下的村子有着近20分钟的山路。而刘嫂是村里专门委托来照顾苏环的,她每天晚上9:30就会离开苏环的房间。那么,凶手大可以在半路伏击刘嫂,有必要在明知道会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杀人吗?
其二,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以后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不立即逃跑?我不相信像刘二汉这么一个冲动鲁莽又目不识丁的庄稼汉会有这份耐心,完成一个类似于仪式般的犯罪现场。更不相信他有这智力和能力,把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
林沐风听完后,点了点头道“这两个问题,我知道答案。”
陆纨略显吃惊地盯着对方。
“乖乖坐好吧。”林沐风拍拍椅子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棉江村的故事。”
13.
和许多的西部的小村庄一样,棉江村能以一字蔽之——穷。
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除了村长,村民全部都是文盲。
村里的土壤并不贫瘠,也没有严重的干旱。相反,每年都有成片成片的果树丰收。可大山环绕中的村子,交通极为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果实大片大片的烂掉。
大山困住了村庄,闭塞让村里人和现代文明隔绝。在这样的村庄里,当然不会有学校的存在。
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这片土地。几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在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村庄里。
他们一个个都是西服革履,只一打眼便知是从大城市来的。
村长陪他们上了环绕村庄的“银山”,又杀了村里很稀罕的两头耕牛和几只母鸡招待他们,这让不少村民颇有怨言。
好在,这些城里人当天夜里就离开了村子。
就在他们离开的一周后,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支建筑队开进了村子,上了银山,破土动工。
村长这才透露了那些城里人的身份——他们都是企业家,来我们这建希望学校的。
果然如村长所言,不出一个月,一座两层楼的学校就拔地而起了。这意味着,村里的孩子将不再是文盲,他们会获得知识,而知识必将改变命运。
学校建成的第四天,两名支教老师就来到了村里。他们就是林沐风和苏环。
第五天,这两名老师以及有着高中学历的村长就在学校的操场上举行了一场升旗仪式,学校正式开学了。
这本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林沐风至今还记得孩子们热泪盈眶的在国旗下敬礼、欢天喜地地捧起崭新的课本时的情景。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些钢筋水泥的来临的。村里的一些老人认为,学校的建造惊扰了沉睡于银山内的“魔神”,它将苏醒过来,重返村庄。
“魔神”是棉江村的自古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说是蚩尤的儿子,专门诛杀人间有罪过者。它白袍白面白发,长着獠牙,使得是两把刺刀。每次杀人完毕,它都会留下自己专门的标记——圈内带一个十字。
这次刘嫂的遇害,按村里的说法,就是收到了“魔神”的惩罚——因为她犯下了偷窃罪。
当初苏环来到村里的时候,村长考虑到她是个女性,为了安全起见,安排她住进了教学大楼二楼的“特别房间”。
那些企业家拨给村里会给两万元的“援助费”,而这个“特别房间”就是为了存放这笔钱而配置的。所以,“特别房间”设计得格外牢固——有机玻璃窗加厚铁门。另外就是房间里有专门用来放钱的保险柜,保险柜的钥匙只有村长才有。
这个“特别房间”的格局是一个大房间套一个小房间,小房间被改造成了卫生间——卫生间里并没有窗户,这使苏环颇为不满,因为这样异味将不易散去。而大房间就是苏环的卧室。为了表示对苏环的尊重,村里特别派了刘嫂来照顾她。
刘嫂是村里的一个寡妇,带着8岁的儿子艰难地过活。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帮苏环做饭,打扫以及清洁马桶。虽然苏环一再表示不必劳烦刘嫂来照顾自己,但刘嫂却很坚持。后来苏环了解到,村长每月会给刘嫂10元的“工资”,难怪刘嫂如此“客气”了。
村里人怀疑刘嫂偷了“援助费”也不是没有道理——两万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绝对的诱惑。况且,案发之后,据警方的调查,这两万元也不翼而飞了。
虽然就住在这房间里,但苏环称她从没有碰过保险箱——倒是刘嫂,每天要擦那箱子好几遍——因此她不知道钱是何时不见的。
村里人当然也觉得十分奇怪,保险箱是高档玩意儿,据说没有钥匙绝对打不开。而钥匙又只有村长才有,村长又一口咬定自己绝没有把钥匙给过任何人。以村里的技术(即使是乡里,镇里,哪怕是县里的技术)都无法复制出那把保险箱的钥匙(村长说过,这钥匙是城里人的高科技产品)。那么,假设真是刘嫂偷了钱,她是如何得到钥匙的呢?
之前就有人嚼舌头说,刘嫂是个寡妇,然而晚上却总是传出男欢女爱之声。于是乎,村里人纷纷猜测村长与刘嫂有染。甚至,有人怀疑刘嫂的儿子大宝是村长的种。村长对大宝也的确不一般,在刘嫂死前就对他格外照顾。现在刘嫂死了,村长更是把大宝接到了自己家,悉心照顾。
14.
“我的故事讲完了。”林沐风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是说凶手之所以要在苏环的房间里杀人,并在杀人后布置一个奇怪的现场。是为了告诉我们——刘嫂当时正在房里行窃,‘魔神’突然现身,把她干掉,留下它特有的标记后,又突然消失?”陆纨冷笑着说。
“要是你真的相信鬼神之说的话,那么就可以结案了。”林沐风调侃道。
陆纨也笑:“可惜啊,我是个无神论者。”
“那么,无神论者,你准备怎么解释密室消失之谜呢?”林沐风托着下巴问道。
“暂时还无法解释。”陆纨显得有些尴尬,他转而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林沐风,“你呢?你准备怎么解释。”
林沐风耸耸肩道:“和你一样咯,暂时解释不了。”他把“暂时”两个字念了重音。
“我倒宁愿说服自己相信是鬼神杀人。”陆纨叹了口气,“我现在毫无思路。”
“陆纨,你有没有觉得……”林沐风看着陆纨的笔记本,欲言又止。
“嗯?”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感觉。”林沐风指着笔记本上的那些名字说道,“这份是那天在吴老叔家和刘二汉一起喝酒的人的名单。我总觉得这名单有点……怪。”
“怪?哪里怪了?”陆纨“哼”了一声,“你是不相信我的调查结果咯?”
“也许是我多疑了吧,但是……真的,看着这份名单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林沐风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既然说不出,那就索性别说了。”陆纨说完,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喂,你是怎么了?”林沐风察觉到了陆纨的异样。
“哦,没怎么,只是有点走神。”陆纨说话时,带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