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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恩再次重逢的情景至今清晰地留在童雷的记忆中,那已经成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时刻之一。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的下午,童雷放学回家,看到母亲眼中藏着一种怪异的东西,看他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童雷平时住校,一周才回家一次,回家后母亲在主观上通常会用一种高度的热情和满含深情的眼神迎接他,客观上则会为他炖好排骨汤或鸡汤为他补身体。而今天,她显然心不在焉。
这引起了童雷的高度警惕。
他围追着母亲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尽管知道这事是“纸包不住火”的,但母亲还是支吾了老半天,说:“那谁……来找你了……”
“罗恩来找过我?”童雷一语中的。
儿大不由娘!何况童雷自小就比一般孩子主意大,但母亲还是不甘心,便对其施展自己的“独门秘籍”——语言攻势:“妈不是故意拦你,是因为人家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成了富家千金,我们高攀不起呀……”
母亲的语速再快也没赶上儿子的脚步快,童雷早已蹦到了门外,扔回来一句:“排骨汤要多炖呀!”
母亲反应倒快,吼道:“你还想让她来家吃饭?”
“没错!哈哈!”
童雷一溜烟地跑到了夕照路,果然,罗家的大门敞开着。
“罗恩!”童雷用一种几乎跟母亲一样的语调吼起来。
罗恩从屋子里跑出来,两人相视,都愣住了。
罗恩留起了齐肩长发,穿着一身质地很好的蓝色连衣裙,面颊白皙,肤色亮泽,俨然一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的派头。
童雷看得目瞪口呆,惊喜之余竟隐约有种自卑感。
“不认识了呀?”罗恩微笑着打破僵局。
童雷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不免尴尬地说:“是呀,你变化可真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才一年多,能变得认不出来?不会是你健忘吧?”罗恩故意板起脸。
童雷忙说:“是你发型变了的缘故吧。”
“可能吧。”罗恩缓和下语气,说:“快进来吧。”
“恩。”
童雷走进屋子里,发现地上放着一只旅行箱,有些不解,问:“怎么回事呀?”
“我要搬回来住。”
童雷的内心立刻因兴奋而狂跳起来,他原因都顾不得问了,而是问:“是真的吗?”
罗恩忍俊不禁,说:“你就不问我原因?”
“是呀,为什么呀?”
“呆不下去了。”罗恩的表情里出现了些阴郁。
“在哪里呆不下去了?学校还是……你家?”
“是他们家,我的家在这里。”
“奥,跟他们闹决裂了?”话到嘴边时童雷临时将“你父母”改成了“他们”。
“也没有。至于原因,以后再说。”
童雷了解罗恩的脾气,她不想说的话问了也是白问,便换个话题,问:“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童雷朝院子里看了看。洗澡间在院子里,虽然没有亲历,但他能想象得出罗恩继父触电身亡时的情景。他感觉有一只凉手抚摸着他的后脊梁,不自觉地吞起了口水。
罗恩点点头。她低着头,显然心情并不轻松。
童雷吞下口水,咬了咬牙,说:“没关系,我来陪你。”
“那哪行?你妈会同意吗?跟我在一起还不毁了你的清名呀?”;罗恩说着笑了,是苦笑。
“那是以前!”童雷瞪着眼,“现在早变了,你不知道,我妈现在称你为富家千金,说起你来满脸的羡慕表情,这不,刚才我出门时她还嘱咐我请你去我家吃排骨呢。”
“真有这事?”罗恩将信将疑。
罗恩刚见过母亲。从她的表情里童雷知道自己这谎撒的有些大了,但碍于面子又不想否定,就硬着最说:“那还有假?好了,快收拾一下吧,完了去我家。”
罗恩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母亲的积极配合表现着实让童雷感动不小。除了排骨之外她又炒了一大桌子菜,在童雷印象里,这应该是招待最重要客人的标准。除此之外,母亲还对罗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吃饭的时候不停地为她夹菜,还说这问那的。很多话童雷都是头一次听到从母亲嘴里说出来,酸得不行,但听进心里却很受用。
那天晚上罗恩也着实被感动得不轻,事后甚至还为此哭了鼻子,连说:“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好妈妈。”
童雷一边安慰她一边加油添醋地大赞母亲之好,但他内心的潜台词却是:母亲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就是——
罗恩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她想阻拦是没有用的,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再就是罗恩目前的身份不同了,用她的话说是“富家千金”,要她女朋友自己反而成高攀了,母亲天生对“高攀”一词情有独钟。
因为担心会破坏饭桌上的美好气氛,我们对去罗家老房子里住的事只字未提。事后我们商定好了,平时都住校,周末的时候我就给母亲撒谎说功课紧要回学校补课,不回家住了,然后我们就去老房字里过夜。反正老房子隔着我家好几条街呢,我们天黑以后回去应该不会被母亲碰到的。
没想到这一看似简单的决定却带有很强的稳固性。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相安无事的在老房子里度过了一个个周末。当然这事最终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她“原形毕露”,哭闹了一场。想必是愤怒至极,她甚至还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无所顾忌地叫嚷着儿子最宝贵的“童子身”都被那小妖精夺去了,说要找罗恩的父母替儿子索要青春损失费。
母亲的话博得了众人的同情,罗恩自然而然地又成了众矢之的,“她是不祥之人”的话题再度成为了夕照路一带人的共同的兴趣爱好。
童雷知道罗恩被冤死了。虽然他们一起在罗家老房子里“鬼混”了一年多,但他们从未有过身体的接触。罗恩睡里间卧室的床,而童雷则睡在外面客厅的沙发里。如果从医学的角度说童雷已经破了“童子身”的话,责任也在他自己。他曾不止一次地一边想象着与罗恩肌肤相亲的场面一边***。当然这话他不能拿出来解释,只有闷声不响地将在街上叫嚷的母亲拖回家去。
当然,引起这场轩然大波的导火索是——于恬芮遇害了。要不是这,他跟罗恩平静的周末生活还会继续下去,母亲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两人在一起“鬼混”的事实,更不会突然间对罗恩改变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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